副董事长 公关外联部经理 段然
--远征
那是我小学时代的一个暑假,父母同意我离开昆明到嵩明的亲戚家度假。这在当时的我和同学们看来,已经是奢侈得不亚于今天的小学生能到北京度假这样激动人心的消息了。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一大清早,妈妈如何把我送到还是一片田野和工地的南窑火车站,如何找到早已说好答应带我到嵩明的金奶奶,如何亲自把我送上火车找到座位并嘱托再三。
火车终于开动了,尽管不象书上说的风驰电掣,也能晃晃悠悠地让我看到从未见过的广阔天地。新奇感使我忍受了每到一个小站都要停上几十分钟,而身旁的金奶奶只顾睡觉而完全忽视了有一个被托付给她照管的小女孩。
快到中午了,金奶奶也醒了。她在上厕所时见到一个老朋友,两人商量后决定提前一个站下车去朋友家玩。她们告诉我,在杨林下火车坐上马车就到嵩明了。交代好以后两位奶奶就下车走了。
我沉着地在杨林车站下了车,跟着好多人朝着停着马车的地方走去。上车前,我谨慎地问了一声:是到嵩明吗?好多人同时告诉我,错了。随着他们的指引,我看到所要乘的马车还在很远的地方。没等我走到,马车已经向前走了。车站附近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了我和冷冰冰的铁轨。
我茫然地朝着嵩明马车前进的方向走着,手上的包袱越来越重。走到一个岔路口时,我哭了,一是不知该往哪边走,二是往哪边我也走不动了。不知过了多久,远处走来一个背着箩筐的高个子农民叔叔。我赶快迎上去问路,他说:跟着我走。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我连忙提起包小跑着跟着走,他走得很快,我大声叫道:慢点呀我走不动了。他停了下来看看我,伸手把我的包接过去放在他的箩筐里又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看着我和他的距离拉远了,他就停下来等我,我刚一走到他又朝前走,我一直和他说话他也不答。我越来越走不动了,这才想起来还没吃中午饭,也想起包里除了给亲戚的礼品外,还有妈妈给我准备的饼干。我让他停下来,从他的箩筐里把饼干拿了出来想与他分着吃,可他摇摇头不要。我就自己边吃边走,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休息。他就站在旁边等我,无论我和他说什么他都好好听着但就是不答话。有一次,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边哭了起来,还脱下鞋子给他看我脚底走起来的泡。他仍然无动于衷地站在旁边也不安慰我一句,我气得决定不走了,坐了很长时间不理他。甚至希望再来个带路人我就不跟着他走了。
大概是我的任性得罪了上天,忽然雷电交加,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只好站起来一瘸一瘸地跟着他往前走,路在田野中间,根本没有可躲雨的地方。我的脸上全是没法擦的雨水和泪水,这一切,对于一个娇生惯养的十岁儿童来说,是太残忍了。我非常后悔自己找错马车以至要如此远征,甚至后悔争取这次让我激动了很久的旅行。雨越下越大,我边走边哭,反正我知道所有声音都会被雷雨声淹没,索性放声大哭,甚至声嘶力竭地大叫:我走不动了,怎么还不到啊。哭叫累了,雨也小了,仍然看不见嵩明城郊的影子。我们象两只落汤鸡在旷野中机械地移动着------
忽然,我看见他的背上被染得红红绿绿并且在往下滴着彩色的水珠,惊诧中我想到了是我那个布包袱里边的糖果糕点的包装纸掉的颜色。我很抱歉地指给他看,他憨厚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我突然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他助人为乐、任劳任怨。尽管我一路上又吵又哭又闹,他都耐心地听着等着不说话,我还生他的气真是很不应该呀。我一下子懂事起来了,明白他不说话是性格内向,为了带路、为了等我已经耽误了他太多的时间,何况他还饿着肚子。我充满感激之情地加快了步伐。我的心情变好了,天也晴开了。我也没顾得上和他说话,一路在盘算着等我们到了嵩明的亲戚家,一定要请他吃饭,要还他一件衣服,以后还要邀请他到昆明家里做客。
不知不觉地我们走到了目的地嵩明。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嵩明亲戚家的大院门口,我高兴地跑了进去把亲戚拉出来叫他时,只见我的包放在了门墩上,而他已经消失在了黄昏的夜色之中。
我至今没有找到他。
-------学农
我的初中时代是文化大革命中的复课闹革命时期。既然是闹革命嘛,在学校学习的时间和内容自然都很少。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战略思想指引下,我们主要的必修课就成了挖学校的防空洞、参加围海造田、到工厂学工和到农村学农
小学时每年也有一两天到红联乡拾稻穗的记忆,那是我们极其热爱的劳动锻炼。中学的学农活动是到沙朗公社参加一周的秋收,尽管锻炼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但能到农村过几天集体生活,也还让我和同学们有点兴奋。之所以成为了我终生的难忘经历,是因为我和同学H幸运地成为了女生代表,参加了“打前仗”的先遣部队。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乘车到达沙朗已经是中午了。午饭后,“连长”(年级负责老师)领着我们一大群“小战士”在谷堆旁等候各村的干部来领我们去为明天的“大部队”的到来做准备工作。男生们高兴地打闹着,我们几个女生则文静地坐在背包上讨论着该为明天的同学们做些什么。
各村的小队长陆续来了,带走了一个又一个班的同学代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眼睛斜着看人的小队长叫了我们班,我和H高兴地背起背包就跟着他走,没想到我们和其他同学的方向相反。别人是走进村庄,而我们却走到村旁的水库边,斜眼睛让我们上了船自己撑船向对岸行驶着。渐渐地我们的恐惧感随着离老师和同学们越来越远而加剧。我们问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和大家在一起,他没好气地冲着我们发起牢骚:我怎么知道,弄些娃娃来添麻烦。
到了目的地,斜眼睛把我们领到他家后也不管我们就走了。我们只好坐着傻等,等到他们夫妇一起收工回来随便弄了点饭给我们吃。我忙着问他我们住哪里,他指指他们夫妇床前的一小块空地。我们生气地表示坚决不住他家,一定要住到明天大家住的地方。他说那是仓库,还没有打扫,住不成。我们踌躇满志地说我们就是来打扫卫生的。他也懒得理我们,就把我们带到了仓库打开门锁就走了。
进到仓库,我和H都呆住了。仓库里黑呼呼的,到处是东扯西拉的蜘蛛网,地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锄头、箩筐、化肥等等。我们吃力地理顺出一条小路,才看到仓库的尽头有木板搭起来的地台,上面放有散乱发霉的杂粮种子。我们艰难地打扫出一小块空地,把背包放到地台上,俩人坐在背包上发呆。我们实在不知道如何把这肮脏、凌乱、气味难闻的仓库打扫成供明天全班女生住的宿舍,更不知道今晚我俩该怎么办。
忽然,一只大老鼠蹿到我们面前,把我俩吓得又跳又叫。惊吓之中,我们发现有若干只大大小小的老鼠在跑来跑去,好象是在抗议我们侵犯了它们的领地。我们吓得跑到门口,外边是空旷的打谷场,黄昏的夜色中有几只狗在溜达着让我们也不敢出去。我们站在门口互相壮胆和安慰着对方。我们咒骂着那个斜眼睛,把我们领到这个鬼地方也不管我们,我们后悔着下午匆忙离开同学们也没告诉老师我们去哪里,我们商量着是去找斜眼睛重新安排住处还是怎么办,最后我们勇敢地决定回到仓库去。
我们手拉手地回到了放有我们的背包的小领地上坐下,我们谈论着能互相壮胆的话题,回忆着前段时间我们围海造田时的英雄气概,我们互相鼓励:我们能与天斗、与地斗,难道还能怕几个老鼠不成。我们外强中干地越说声音越小,忽然,窗外的恶狗狂叫起来,身边老鼠们又肆无忌惮地乱跑动起来,甚至跑到了我们的身边,把我俩吓得够呛。我们可怜的发着抖的两个小身体紧紧地挨在一起。最后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我害怕,我俩再也忍不住早就要下来的眼泪,抱头痛哭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绝望,强烈的恐惧感似乎是要吞没了我们。
突然,我们听到远处有呼叫我们的声音,那是老师带领男生们找我们来了。我俩绝处逢生、激动地抱着又跳又叫。终于,我们得救了。